德化寺,山门前。
一老一小和尚分立于青石阶上,望向远方。
粗布青衫素直裰,小和尚倒也受得下这份清贫,他只知道,师父很喜欢自己,也很疼自己,师父的话,自己就要听,师傅说的就要记住。
“法明?”老和尚叫道。
“师父,弟子在。”法明小和尚回答道,心里却又嘀咕着,平时师父很严厉,但是今天师父却很和蔼,应该是有客人要来吧。
“今天有人要来。”老和尚怅然道,仿佛要来的是一位旧人,“他们走后,你也可以下山去修行了。”
“下山?”法明有些高兴,虽然师父从不唱佛号,可对佛经却是倒背如流,因此师父对他的要求也比较严苛,想来毕竟自己也才十多岁,不能总是念经、打坐、参禅,大千世界对他来说也还是很有吸引力的,想着法明嘴角笑了起来,又问道,“那师父,咱们下山去哪啊?”
“长安。”老和尚平静的说道。
“长安?”法明更高兴了,那可据说是凡间最繁华的地方,有趣的地方多着呢,只是听说那里要花钱的地方很多,想到这里,法明不禁担心道,“师父,去了长安,咱们吃什么啊?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老和尚被小法明的话逗笑了,摸了摸他的小光头,感叹道,“没想到,你都这么大了,师父……老咯。”
师父这是咋了,今儿怎么稀奇古怪的?法明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师父的意思,索性不想了,毕竟自己可以去长安了,到了那,应该不愁钱,毕竟师父佛法高深,随便给人做个法会啥的都能挣钱,不过师父那板着的脸不太好看,看来自己以后得帮师父张罗着,这样我们才不愁吃穿。
想着想着,法明觉得眼前的山好像比以前好看了。
…………
穿林打叶声,以前从书上读来好像是很美妙的,可是如今在天风看来,这恐怕是最难受的声音了,因为树叶打在脸上、身上、割伤皮肤,真的和不好受,可是有什么办法呢?
只有跑。
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他,基本没有谁能在山中抓住他。
加上之前和老虎打斗留下的一些伤痕让他刺客更加的难受,大口喘息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,随着他奔跑的步伐,有滴落在了树叶与泥土上,有的打湿了衣襟,而有的则侵润伤口,传来阵阵撕裂的疼痛。
母亲身消魂散的最后一幕清晰的在他的脑海,他也清楚的知道刚才遇见那个女子的可怕,尽管此刻已经很累了,可有什么办法?如果被她再次追上只有死,那他所想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。
如果说在天罚卫面前,天风还抱有希望的话,那就是他的舅舅。
脚步前行已经成为了脚的本能,心脏的跳动似乎已经清晰得超过了他能听到的所有声音,他记得那个女人的眼神,或许这辈子都会记得那可怕的眼神。
不觉间,脚上的速度又快了几分,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,瞬间飞到德化寺,或者会缩地成寸,转眼就可以到达千里之外。他见过舅舅飞,但就是不知道舅舅会不会缩地成寸。
刺啦一声,一片带有锯齿的树叶,又在天风的身上划出一道伤口,一滴鲜血又落下,可天风根本来不及理会,心中被恐惧占满,只记得双腿使力,向前快逃。
距离他身后数十丈,密林遮掩看不见的地方,三个着黑衣的天罚卫正在草木之上滑行,不沾染水露,不惹起尘灰,却又速度极快,转眼又掠过了几棵参天大树。
“那小子怎么跑这么快,是兔子也该抓住了。”魁梧的天罚卫抱怨道。
要知道,三人已经很久没在这样的山林中滑行了,从来他们都是高空上任意穿行。
“那小子是天生异端,加上他的母亲本身就是违反法则之辈,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被我们抓住?”精瘦男子说道,“况且,此处山林也很是异常,对我们的法则之力有所限制,不然方才衡的制裁就已经让他归去了。”
那被叫做衡的黑衣女子,依旧冷目,没有半句多言。
天罚三卫,只为守护法则平衡,衡卫制衡,力卫平力,策卫平策,各司其责,却很少有人知道,天罚三卫都是以衡卫为首,所以衡卫出动,其余两卫不得不随行。
“嗯?”衡卫忽然停了下来,注视着一片树叶上的血迹,指尖一指,那枚血珠便转动着飞向了她的手中,悬浮在她的手心。
天罚卫,不得沾染世间任何。
“血?”策卫停下来也注意到了这血迹,“能否以血魂力使他归去?”
身材魁梧的力卫凑过来,看了看,“这点血珠时散发出的血力还不足以让他身魂皆归去。”
“若是,只是魂归呢?”衡卫阴冷的声音忽然道。
力卫深吸了口气,道,“若是身魂不得已完全归去,一部分游荡世间则会导致法则对他无效。”
说罢,衡卫一声冷哼,手掌一抖,那血珠便回到原来的树叶之上,位置形状都不曾有丝毫改变,就好像衡卫未曾拾起过一样。
清风一过,三人又消失在了追寻天风的滑行中。
…………
天风打虎处。
那老虎早已死透了,身上的血迹也渐渐干涸了,奇怪的是它的尸身完好依旧,若是其他动物被杀,或许不消半刻时间便被啃食得只剩白骨。
忽然空间扭曲,一人从中缓缓走出,原来是舅舅,但此刻他神色却有些异常。
“虎魂?”舅舅侧目道,在他眼前 ,一个幽幽灵体飘荡,俨然便是天风杀死的老虎。
当看到插在老虎身上的青影剑的时候,舅舅不禁摇了摇头,“看来元竹老翁教他的剑法的确是不错。”
从虎尸拔出青影剑,剑锋所出,有带出几朵血花,舅舅自言自语道,“看来这小子果然天赋异禀,就看他什么时候能到了吧。”
从地上寻来剑鞘,收剑回鞘,又一旁看见迟慕遗落的包袱。
“看来这小子还是经历太少了,杀个老虎都……”忽然舅舅目光一凝,停住了言语,注视在那棵参天巨木树根处的焦黑部位,“法则的力量?”
忽然舅舅瞳孔微缩,呼吸凝重,一把拾起天风丢下的包袱,就要朝天风逃跑的方向追去。
“吼嗷!”虎魂低吼一声,舅舅身影一顿,拔出青影剑,一指虎魂,那老虎便化作一缕青光融入青影剑中。
再次收剑入鞘,空间扭曲,舅舅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。
…………
万渊崖,断石台。
天风喘着粗气,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头发变得凌乱也没功夫搭理,捂着之前奔跑被划伤的有些厉害的右臂,汗珠已经浸湿了衣裳,原本一尘不染的素麻衣,此刻被血迹,汁液,尘埃,染得不成样子了,还有那被划破撕烂的地方,看上去整个人很是狼狈的跌坐在了石台上。
再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。
“小子,你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。”策卫说道,“我的等今日送你归去吧。”
“去你大爷的,你说不该就不该啊。”心知已经到了绝处,天风也不管那么多了,破口大骂道,“我的命又不是你给的。”
“口舌之利。”衡卫一声冷哼,手中那生灵制裁的光芒再次亮起。
“等等,衡。”策卫看到衡卫着急动手,连忙打断道。
“你阻止我?”衡卫冷目看去,一双黑瞳看的有些渗人。
“我来。”策卫平静道。
衡卫收回法术,向后退了一步,依旧冷冷的看着天风。
“呵呵,天罚卫,代天刑罚,真是可笑啊。” 天风仰天长啸,“今日十五岁,丧母于其手,我亦将丧命天罚之手,这天无情啊!”
策卫冷笑,“你不必多说,不该存在的便是不该,归去吧。”
说罢,手中法术红光闪烁,似要吞噬苍穹,却又蕴含日月。
“若有来生,我定学做大圣,破苍穹,碎天地,让你们这些无情之辈……” 天风绝望道,却被策卫打断。
“没机会了。”策卫话音未落,红光便刹那飞来,眼看就要吞噬天风,天风心一狠,咬牙瞑目,向后用力仰去,将自己抛在万渊崖中。
红光落在断石台,开出一朵灿烂的红莲花。
天风忍泪微笑,粉身碎骨也绝不能死于他们手中。
是不是自己太累了,刚刚跑的太用力了,该睡会儿了吧。
“他是否该存在,还用不着你们来说。”一个熟悉而又威严的声音,带着焦急,响彻万渊崖。
这一刻天风好像看到了齐天大圣,头戴凤翅紫金冠,身穿锁子黄金甲,脚踏藕丝步云履,驾着筋斗云,扛着金箍棒,飘扬的红披风成了整个天空的颜色……